韩美林：“没有文化的文化”最可怕

在全国政协委员驻地，韩美林的房间是最热闹的，许多来开会的委员在他的房间里排起了长队，原来，他们都是到这里“顺手牵羊”的。韩美林的豪爽是出了名的，刚刚散会，新委员们便在老委员的“带领”下齐集韩美林的房间，被拥在桌前的韩美林虽已汗流浃背，但依旧笔走飞龙，一幅幅神态各异的吉祥小羊跃然纸上。在委员们心满意足地捧着“小羊”走后，记者才有机会就此届政协会议的有关问题采访了韩美林。

　　韩美林简介

　　韩美林，1936年出生于山东省济南市，1960年毕业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，1979年当选为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，曾在二十多个国家举办过个人画展。韩美林的绘画和雕塑作品以动物和人物为主，把东方、西方艺术巧妙地融为一体，人民大会堂、国务院和全国政协都悬挂有他的巨幅国画作品，他的大型城市雕塑作品也被国内多座城市选用。

　　我是一只“透明刺猬”

　　记者（以下简称记）：韩委员，您好，从六届全国政协会议起，你就担任政协委员，到现在已有二十多年了，这次您有什么新感受？

　　韩美林（以下简称韩）：我真切地感到，在全国政协这个大家庭里，我逐渐长大并成熟了。我第一次担任政协委员时，在老前辈面前仍然是个孩子，当我搀着老一辈的委员走进人民大会堂时，工作人员误以为我是他们的儿子或随行人员。

　　过去我不会写提案，在小组会上发言经常打“横炮”，是个典型的“统战”对象。后来，我慢慢懂得了怎样履行政协委员的职责，怎样从大局出发建言献策，怎样与人相处，不再“天真”了。我12岁参军，是党和人民把我培育成人，我深深热爱着脚下这片土地。过去我不够成熟，常常说话带刺，不分场合，有个朋友送给我一个水晶做的刺猬，说我“浑身是刺，但却是透明的”，我想这是我的真实写照。

　　记：除了“透明刺猬”外，我听陈祖芬委员说过您的另一个绰号叫“小猫”，这个外号是怎么来的呢？

　　韩：我非常喜欢画小动物，因为它们通人性。政协会上和朋友们相聚，他们摸着我的肩膀，好像在抚摸一只小猫，我也常常回敬他们一个鬼脸，于是就有人开玩笑说我是政协文艺组的一只“小猫”。可是我这只“小猫”是会奓毛的，经常需要有人用手捋一捋毛才会顺溜。

　　文化人不一定代表先进文化

　　记：出席这届政协会议，您最关心的问题是什么？

　　韩：我是文化界的委员，最关心的当然是文化发展问题。党的十六大把“三个代表”写进了新党章，作为政协委员，带头宣传“三个代表”，特别是推进先进文化的发展，是我的责任。先进文化不只是文化人的事情，从领导到老百姓都应该做文化人。

　　记：听说您有个“没有文化的文化现象”的提法，能不能解释一下？

　　韩：可以。目前我国文化、教育事业中存在的一些问题令我十分担忧，21世纪是中华民族腾飞的时代，必须用先进文化提高整个民族的素质，才能为发展打下坚实基础。“文化”不应该只是文化界的事，也不只是文化人的事，它是和大众密切相关的。现在社会上没有文化的事情太多了，“文化人”没有文化的怪现象也很严重。

　　首先，某些领导干部缺乏文化修养，这样的干部能把握正确的舆论导向吗？能代表先进文化吗？比如，有些县、市领导唱卡拉ＯＫ，开口“我爱你”，闭口“我想你”，毫无文化品位；再如，有些城市在建设中不知保护古城的文化特点，房子盖得千篇一律，制定城市规划时更不知道请艺术家参与，城市雕塑更是丑陋不堪，毫无文化内涵可言；再有，我去广东、广西采风，看到那里许多餐馆的后院变成了“野生动物园”，什么穿山甲、猴子、老虎通通都敢吃。那么，什么人在吃？又有谁吃得起？还不是大款掏钱，当官的去吃。吃保护动物，你说这些人是有文化还是没文化？这些人能不能领导先进文化？

　　其次，文化人也不一定就能代表先进文化。举个例子，电视台举办“歌手大奖赛”，有些歌手唱得很好，可是连一些基本的音乐常识都不懂；甚至有个“影星”，今天穿日本军旗装，明天却又要求入党！我觉得，之所以在一个人身上出现两种极端，根源还是没有文化，所以，我认为这些“没有文化的文化现象”应该引起高度重视并抓紧解决。

　　记：这个问题确实存在，有些地方还很严重，那么您是否就这个问题写了提案呢？

　　韩：开会前，我和冯骥才沟通了几次，我们认为抢救、整理、吸收、发展中国民间文化、民间艺术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。冯骥才在文艺界联组会上的发言代表了许多委员的心声，我和二十几位文艺界委员一起磋商，并联手写了一个关于抢救民间文化遗产的提案，我觉得这个提案和我刚才说到的“没有文化的文化现象”属于同一类问题。

　　民间艺术应成奥运亮点

　　记：您认为中国民间文化现在的景况如何？

　　韩：目前，许多工艺美术厂倒闭了，不少民间艺人生活困难。另外，一些身怀绝技的民间艺术家去世后，他们的技艺从此失传，如果我们再不抓紧时间把拯救工作做起来，将上对不起祖宗，下对不起子孙后代。没有文化的人，认识不到文化遗产的珍贵和民族文化的博大精深，失去了也不觉得可惜，但是，如果我们再不去挽救的话，就来不及了。我是在中国民间文化艺术的土壤中成长起来的，没有民间艺术就没有韩美林。1958年，北京曾有个民间艺术馆筹备处，但因为经费问题停办了，我们呼吁，抓紧建设一座中国民族民间艺术馆，不让民间文化艺术在我们手中断了根。

　　我还主张把学习、借鉴外国先进文化和中华民族的优秀文化融合起来，做好民族文化保护。如果任凭外国文化冲击，我们的孩子将只知道芭比娃娃、流氓兔，到时候恐怕连布老虎都不知为何物了，如果这样就太可悲了！

　　记：您认为要保护中国的民族文化并发展先进文化应从哪里着手呢？

　　韩：最关键的是提高全民族的文化素质。首先，要从中小学生抓起，从基础教育抓起，同时在大学设立民间艺术系。我是第一个建议成立民间艺术学院的人，人们的衣、食、住、行都有文化含量，都需要艺术设计，但国内至今也没有一所现代设计学院。现在，许多产品在设计上只知模仿国外产品，失去了民族本色和特色。北京有几个所谓的“画家村”，但为了谋生，外国人喜欢什么很多人就画什么，还有的专门造假画，怎么能产生真正的艺术家？

　　第二，我建议在2008年前建立中国民族民间艺术博物馆，并使它成为奥运会的一个亮点。现在国内许多博物馆，包括一些知名度极高的博物院，展品常年不变，摆放方式也是多年一贯制，大量文物被藏在库房中，普通人根本无法看到。在这种情况下，文物怎么能为人民提供营养，艺术家又怎样继承、发扬民族的优秀文化？

　　整理“天书”留待后人破解

　　记：《韩美林艺术展》曾引起极大轰动，对这些作品您是如何处置的？

　　韩：那次展览共有3300多件作品，我已经和文化部、中国美协、北京市有关领导洽谈过，准备全部无偿捐赠给北京。目前，具体的捐赠方式和摆放地点还都在商谈中。

　　记：近几年您设计制作了二十多座巨型城市雕塑，受到普遍欢迎，但却很少见到媒体的报道，这是为什么？

　　韩：我是人民培养的，要把艺术还给人民，作为一个艺术家，能把更多、更好的作品留给人民才是最大的幸福。

　　记：今年您有什么工作计划，目前从事哪方面的工作？

　　韩：简单地说，近30年来我共搜集了3万多个古篆字，目前还没有人看得懂，也不知其音、其意，我把它们叫做“天书”。我把这些字整理后，通过书法写下来，集册出版留给后人研究。我不是古文字学家，只是发现还有这样一批被判了“死刑”的伟大遗产，我有责任让它们流传下去。另外，近几年我的作品遗失了不少，最近我整理了一下，大约有几十万幅手稿，准备全部整理出来印刷出版。

　　记：您在美术界有“拼命三郎”和“劳动模范”的称号，目前您的身体状况是否能承受这样大的工作量呢？

　　韩：上次动手术时十分危险，我到阎王爷那里转了一圈，人家没要我，就把我打发回来了。我今年已经67岁，但自认是艺术创作的最佳时期，我还在不断探索，在风格上求新、求变。现在，我已着手准备第六次《韩美林艺术展》的作品，大约有3000多件，届时将全部捐赠给我母亲的故乡浙江省。我能取得今天的这点成绩，和朋友们的支持和帮助分不开，和中华民族的艺术土壤分不开，我深深地热爱脚下这片土地。